几个孩子脸上都是不可思议。
老大说:“娘,从山上挑水下来山路不好走吧?”
老二说:“要是水源很远,那还不如去村头排队挑水。”
老三说:“万一在山上遇到毒蛇怎么办?”
陈九月笑着摇了摇头,指着山脉上隐隐可见一片顶的竹林道:“看到那片竹林了吗,只要咱们找到水源,砍了竹子,把竹节打通,用竹子就能把水引下山来,不用咱们自己辛苦上山去挑。”
老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:“还能这样的吗,儿子还没见过有谁用这样的方法把山上的水引下来用的。”
老二有些兴奋问:“娘,这山上肯定有水源吗?”
老三开始托腮思考:“那得砍多少竹子才够用?娘,我力气大,到时候我负责砍竹子。”
陈九月嘴角含笑:“应该是有水源的,不然几个月不下雨的情况下,山上的植物是不可能长得那么郁郁葱葱的。但是,这水源也有可能是地下水,那些植物是靠根系吸水才能长那么绿的。”
她现在不好跟孩子们打包票,也不好一口否定浇灭孩子们心中的希望,于是只能先转移话题:“具体的,明天咱们去找找就知道了,咱们先把石屋建出来吧,不然晚上要露天睡觉了。”
孩子们“哦”了一声,各自散去了。
……
陈九月在自家荒山上捡了些干柴,又用水和了粘土,垒了个土窑子。
等把窑子烧红了,再把石灰石放进去烧。
“娘,您这是在做什么呀?”小四咬着手指问。
陈九月把他的手从嘴里拔出来:“都快五岁了,是大孩子了,以后不能咬手指了。”
她的手不可避免地沾了一手口水,她有些嫌弃地在草地上蹭了蹭。
看到陈九月烧石头,刚散开没多久的几个孩子,又围了过来。
唐明谨踊跃发言:“我跟阿爹去做泥瓦匠,看到别人也这样烧这种带点白色的石头。烧出来变成纯白色的石头,泡在水里,会滋滋冒出好多泡泡,扔个鸡蛋进去能把鸡蛋煮熟。等晾凉了,再活黄泥,拿来砌砖用。”
陈九月赞赏地看了眼大儿子:“没错,这是石灰石,高温煅烧后变成白色的石头,那是石灰,石灰除了能用来砌砖,还能用来刷墙,消毒,预防瘟病,驱赶蛇虫鼠蚁,石灰水还能用来做食品凝固剂,用处大着呢。”
“娘,凝固剂是啥子?”老四吸溜了一把鼻涕 。
“呃……”这怎么解释呢?
陈九月思索片刻,才道:“就是能用来做一些吃食,娘现在说也说不明白,以后有机会再做给你们看。”她挥手赶孩子:“都别围着了,现在土没搬够,石头也没捡够,还得去个人砍些小梁木和茅草,这山脚下,夜里凉,没个屋子,能睡出病来。去去去,都各忙各的去,咱们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把屋子赶出来。”
……
孩子们再次一哄而散。
因为是临时住所,要建的两间房并不大。每间房能放上一张床和堆放点杂物就可以。
顶着下午的烈日,母子几人埋头苦干,没有一个抱怨的。
老大负责砌墙。
女儿负责挑拣合适的石头,递给老大。
老二负责挑水和挑土。
老三负责上荒山砍合适的细梁木、割茅草。
陈九月负责烧石灰,搅拌“水泥”和递“水泥”。
老四和了团粘土自己在一边玩。
就在母子几人热火朝天干得正起劲的时候。他们的“工地”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。
她灰扑扑的衣服上,补丁也不少,但是胜在干净。她脸型消瘦,显得那双眼睛特别大。
她悄无声息的来,来了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,只静静地站在大儿子的跟前,看着他砌墙。
陈九月认出来了,她就是不久前刚见过的,阿贵嫂的女儿,赵小琴。
此刻的她,双眼蒙着一层水雾,欲哭不哭的。
唐明谨抬头与她对望了一眼,半晌就又低下头去,继续砌自己的石头。
女孩环顾了一圈四周,看着那些破烂家什。
这个家,寡妇、小儿,没有屋子、没有成堆的粮食、没有牛车、没有良田良地,一无所有……
最后,女孩捂着脸哭着跑走了。
唐明谨抬起来头,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,眼眶有些泛红。
陈九月于心不忍:“要不,你去追一下?”
唐明谨望着陈九月,摇了摇头,片刻间,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,再看不出半点波澜。
他继续埋头认真地砌墙。
陈九月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。
她是有点瞧不上自家大儿子这闷葫芦似的,明明舍不得却又不敢争取。
但是,换位思考,按照这儿人的观念,父亲亡故,长子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。身上肩负着家里的生计和将弟妹拉扯大的义务和责任。
弟妹年幼,自己又没啥子赚钱的本事,连安身立命的好田好地都没有。
这日子一眼望不到头的苦,舍不得拖累一个好姑娘也是情有可原。
看那姑娘刚才打量这个家的目光,估计也是不愿意来吃这个苦的。
唉,都是穷惹的祸。
陈九月也不多说什么了,口袋里没有几个铜板,说再多都显得苍白和无力。
……
母子六人,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把两间仅有一人高的石屋赶了出来。
屋顶上搭了横竖相间的木头,再盖上茅草、芦苇等,然后再用活了水的粘土压上加固。
屋里的地面也用铲子夯平实了。
得益于现在干旱,也不愁屋子会漏雨。
陈九月在石屋里里外外,前前后后都洒了石灰粉。
他们把带来的破烂家什,搬进了石屋,归置整齐。
石头砌的床架,再放上木板,就成了床。
用长短一致的多根木头用麻绳并排绑紧实了,把石屋门一挡,就是石屋的门了。
反正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,耗子来了都要摇头。从老宅那卸下来的老锁头都用不上。
靠近崖壁下风的地方,挖了个坑,坑上架上枯木,茅草,留个口子,砌上两块脚踩的石砖。
然后再用木头、茅草、芦苇围了一圈,这就是简易茅房了。
茅房里里外外也洒了石灰。
老三砍来了一批艾草,点燃熏屋,熏茅房。
老大将手里的六个铜板递给了陈九月:“娘,这是今天买水剩下的钱。以后每天天不亮我就去村头排队挑水,不用再去买张大柱家的水了。”
陈九月小心收好,放进缝在裤头里的暗袋。
这六文钱就是他们母子几人以后发家的本钱了。
就着夕阳的余晖,几人又在石屋外面砌了个灶台,生火烧饭。
晚饭是用荞麦粉煮的一大锅糊糊。
陈九月特意吩咐了,比平时多放了好几碗荞麦。
这锅糊糊煮得很粘稠,一人一大碗,围着火堆,孩子们一边吹热气一边捧着碗吃从老宅分家出来的第一顿饭,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了笑容,每个人都很满足。
只有陈九月觉得荞麦糊糊口感不好,还有些刮喉咙,只吃了个小半碗就吃不下了。
她把剩下的分给了明显还吃不饱的大儿子和三儿子。
……
晚上,熏烟散去,那些个什么蚊虫鼠蚁的都被熏走了。
陈九月宣布:“今天大家都累了,洗洗睡吧。”
因为水珍贵,全家人共用一盆水。孩子们很懂事,让陈九月先洗。
陈九月:“……”
先洗脸,一个一个轮下去,轮回来再洗脚……
到最后,那盆水都黑得浓稠了。
每个人都只简单地擦洗了一下,就爬床睡觉去了。
儿子们一间房,陈九月和女儿一间房。
小四非要挤过来跟陈九月一起睡。
看着孩子天真又期盼的目光,她说不出拒绝的话。
只是,这俩孩子,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,身上的味儿有点冲啊。
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。
那股气味直冲脑门,她差点呕出来。
行吧,这一家子所有人,都很久没有洗澡了。
大哥不说二哥,谁也别嫌弃谁了。
她睁着眼睛,望着黑漆漆的屋顶,鼻尖漂浮着臭汗味,石屋的泥土味,还有屋顶的茅草、芦苇的气味。
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夜,难以入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