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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“对,我要出宫。”

顾子钰对同行的侍卫打个招呼,随即就上前要背苏晚晚:“你这样可怎么走路?我送你出宫。”

苏晚晚连忙拒绝,她是个寡妇,很容易招惹是非。

“拉拉扯扯,成何体统?”冰冷清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。

苏晚晚身子一僵。

陆行简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。

苏晚晚缓缓转身,低头行了个福礼,目光只看到他袍角的海水江崖纹。

顾子钰倒是大大方方地行了礼,声音铿锵:“皇上,苏夫人好歹是将士遗孀,怎么好端端的进趟宫腿就瘸了?长此以往,哪个好男儿还敢身先士卒马革裹尸,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负?”

一席话振振有词,句句在理,说得巡逻的侍卫们个个心有戚戚焉。

自己若是哪天为皇帝效命嗝屁了,留下老婆孩子任人欺负,想想就很不值当呀。

苏晚晚不禁眼眶微热,感激地看了顾子钰一眼。

顾子钰与她也就是泛泛之交,居然能帮自己说话,比起某些翻脸无情的人可强多了。

陆行简清冷的眼风扫过来,刚好看到这一幕,眼神幽冷微凝。

他的下颌线绷紧,对李总管淡淡说道:“去查查,苏夫人怎么受的伤?”

李总管心道,哎呦喂,皇上您心里不是跟明镜儿似的么?

方才那个送玉如意的小内侍还是您派去给苏夫人解围的。

他苦着一张脸道:“苏夫人在御书房外站了两个时辰,又在坤宁宫跪了两柱香功夫,只怕身子娇弱吃不消。老奴觉着,还是用轿子送苏夫人出宫妥当。”

“准了。”陆行简淡淡应声。

苏晚晚面色平静,低垂着眼眸道:“不必劳烦,妾身告退。”

等轿子还得在这站半天。

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,上位者的常见招数。

她不稀罕。

这个皇宫,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。

顾子钰的话提醒了她。

她可是将士遗孀。

备受欺辱,儿子的世子之位也要被抢走。

“受尽欺凌”正是她如今的写照。

瘸着腿走出去,正好败坏一圈帝后名声。

哼,欺负我也不能毫无代价吧。

空气突然变得很冷。

气氛有点诡异。

明明是炎热的夏天,顾子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

李总管笑眯眯道:“苏夫人,您不是有事要求见皇上,怎么这会儿见到皇上倒不说了?”

苏晚晚语气很平静:“妾身自知无人撑腰,世子之位必然争不到,不再自取其辱了。”

她福了福礼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一瘸一拐的素色身影在红色宫墙的映衬下,娇弱又倔强。

看得一众巡逻侍卫心生不忍,面面相觑。

陆行简的脸色始终很冷淡,看不清什么情绪。

她纤弱的背影消失在内左门外时,陆行简长腿迈出,朝内左门方向走去。

李总管一路小跑才能跟上,气喘吁吁地问,“皇上,您不是要去坤宁宫吗?”

苏晚晚穿过文华门向东走,路过内阁门口时,脚步顿了顿。

以前祖父常在内阁当值。

她若是想祖父了,下值时等在这里便能见到他老人家。

虽然说不了几句话,可毕竟是家人,感觉总是不一样。

现如今祖父致仕,她没了靠山,被人欺负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。

她正要离开,却被人捉住手腕,直接拉进对面的文华殿。

“放开我!”她挣扎。

陆行简松手,长腿一迈挡住她的去路:“腿不想要了?”

苏晚晚:“……”

我腿成这样还不是你这个始作俑者弄的?

现在来假人假义,有什么意思?

她低着头,手抓紧心口的衣服,一言不发。

两人就在文华殿院子门口站着对峙。

他的影子落在她身上,把她整个人笼罩住。

日头渐西,把两个人的影子拉扯得极其暧昧,就像他在抱着她。

陆行简沉默了很久,终于对身后的小内侍说了句:“取玉续膏过来。”

小内侍飞似地跑进文华殿里头,很快拿着一瓶药膏出来。

陆行简接过药膏瓶,放在手里看了一下,递给她:“消肿止痛,抹在伤处。”

苏晚晚看了一眼有些眼熟的药膏瓶,脸色有些发白。

过往的不好回忆瞬间被勾起来。

第一次与陆行简风流时太意外,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,痛得要命,流了好多血,感觉自己会死掉。

回到住处后也不敢声张,躲在被子里默默流眼泪。

满腔委屈无处倾诉。

陆行简派小内侍给她悄悄送来一瓶药。

还有一张他亲手写的用法说明,墨迹尚未干透,印染到她的白嫩指尖上。

常见的外用药而已,他却反常地写了满满一页纸,力透纸背。

七扯八扯提到什么荩草、女贞子、合欢花一堆。

她通晓诗书医理,当即吓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,颤抖着手指把纸燃成灰烬又捏成粉末。

荩草又被称为“帝王草”,在《诗经·小雅》中被赋予了忠诚和深情的象征意义,也被称为“永恒之花”,寓意着永不褪色的忠诚‌。

女贞子、合欢花的含义更是不言而喻。

陆行简七岁便出阁讲学,先帝给他请了二十位满腹经纶的翰林作为老师。

他被老师们交口称赞“熟读诗书,诵读成章”,记忆力超群,应该知道这些代表什么。

所以她以为他对自己有几分情意,陷了进去,一错就是两年。

后来想想,这些情意全是她自己过度脑补出来的。

他对她哪里有什么情分,只有玩弄。

那瓶药与他手上拿的这瓶,几乎一模一样。

讽刺至极。

苏晚晚并没有接那药,而是别过脸,倔强地抿着唇。

陆行简不知道这药哪里得罪了她,见她不肯接,眉头皱了一会儿,沉默良久,最后把手收了回去。

“世子之位也不要了?”

苏晚晚不说话。

“这事症结在魏国公府,不在宫里。魏国公亲自呈表请立庶长子为新世子,还要为他迎娶皇后的妹妹,朕压着没批。”

他并没有生气,一直冷淡的神色反而带上了点难得的耐心和温柔。

可那耐心和温柔,苏晚晚知道,是因为提到皇后时才染上的。

苏晚晚心里更腻歪了。

难道还要她感激他?

如果他早早批下来,婆母没了指望,也不会要死要活逼迫她重返京城,受今日这份磋磨。

“妾身自知争不过,不会再强求。请问可以告退了吗?”苏晚晚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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