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穿过淡薄云层，细碎斑驳的点点微光洒在安陵容身上，那张白皙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中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。
王芙芝不动声色，将安陵容踌躇犹豫的模样尽收眼底，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喜悦，夏冬春这个蠢货，话出口半分脑子都无，那我便再为你添把柴好了。
“哼，夏常在可真是威风，不过是包衣佐领的女儿，不知在神气什么？”
“你……”
夏冬春被那副嚣张模样气得火冒三丈，从小到大，还没有人敢同她如此说话，这个王芙芝当真是胆大包天。
“嘁，区区五品盐课提举司，说得好听是提举，实则不过是个挖盐的，给我夏家提鞋都不配，就凭你这个身份，说话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，真是笑死人。”
“我家五品如何，你家四品又如何？”
王芙芝若无其事地扫过安陵容，唇角略微扬起，隐隐透着几分火上浇油的意味，“如今大家皆为皇上嫔妃，又有什么区别？”
“自然有区别，”夏冬春白了她一眼，语气里充斥着满满当当的鄙夷，“就你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，也配同我比？”
“安妹妹。”
王芙芝眼见这把火烧的差不多了，暗自窃喜，故作可怜道，“夏常在既然这般瞧不上我，我也不再叨扰，这见面礼还请妹妹收下，权当是姐姐的一番心意。”
“不需要，”夏冬春杏眸一横，毫不留情地讥讽道，“怎么，莫非是挖了一盒子盐送来？毕竟是你们那边的土产。”
“夏常在为何这般咄咄逼人，难不成只因我出身寒微，你便如此刁难于我？”
夏冬春心绪烦躁至极，实在不愿继续和她纠缠，微微仰头，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，眯起的眸子斜睨她一眼，不耐烦道，“是又如何？”
“话不投机半句多。”王芙芝心满意足，暗暗窃笑，心下思忖道，果真是个蠢货。
“安妹妹，姐姐身份低微，自然入不得夏常在的眼，今日便先回去了，日后妹妹得闲，尽可到钟粹宫来，咱们姐妹再畅所欲言。”
“身份低微”和“畅所欲言”两个词咬得极重，前者是专门说给安陵容听的，后者则是故意挑衅夏冬春。
果然，她尚未踏出延禧宫的宫门，便听到身后传来夏冬春气急败坏的声音，“陵容，你不许去钟粹宫。”
蠢货，王芙芝眉眼间满是得逞的笑意，自香荷手中接过雕花木盒，低头瞧了瞧，心道，连东西都省了，事情进展得还真是顺利，夏冬春半分脑子都无，不过稍稍挑衅几句罢了，便直往套子里钻。
“陵容……”
殿内，夏冬春恨恨地盯着王芙芝远去的背影，没好气道，“这破落户出来的定然没安什么好心，你可万不能被她骗了。”
“不过是个挖盐的，竟这般嚣张，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，随便拿些破烂首饰便想收买你，还真是寒酸。”
“那些小门小户的东西上不得台面，你若喜欢，我给你更好的。”
……
夏冬春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、义正辞严，言语之中，八百句话里，七百句都是对王芙芝的鄙夷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，丝毫没有留意到安陵容愈发苍白的脸。
心思敏感又自卑的人啊，听见什么都会联想到自己身上。
“陵容，你怎么不说话？”
许久，夏冬春终于悻悻闭上了嘴，静静地看着安陵容，却又瞧不出她有什么异常之处，语气中不觉多了几分急躁，蹙眉道，“我说的你可听进去了？”
安陵容抬眸，眼神中透着些许清冷与疏离，轻声道，“夏姐姐先去用膳吧。”
夏冬春一愣，莫名其妙地被请出了门，她看不懂安陵容眸子里的那些情绪，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下逐客令，甚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。
“翠玉……”
夏冬春坐在东偏殿桌案旁，凝视着桌上的膳食，发起呆来，她还是头一回感觉食不下咽，“你说陵容怎么这般傻呢？那王芙芝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，没安好心。”
翠玉眨眨眼，自家主子从小便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儿，向来不曾有过考虑别人的时候，如今这是怎么了？
“小主，这些日子您对安小主如何，奴婢都看在眼里，也许她只是有些困乏，您想，今儿又是请安，又是应付王常在的，精力不济也是正常，不如您先用膳，午睡后再过去呢？”
“唉……”夏冬春长叹口气，手里的筷子紧了又紧，终究也没用多少膳食。
这边夏冬春食之无味，那厢安陵容也没好到哪里去，手中的竹纹筷子拿起放下，放下又拿起，一双眸子紧盯着未绣完的绣绷，终是也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一旁的翠环见此情形，赶忙将膳食又往前推了推，犹豫片刻才开口道，“小主，为了您自个儿的身子，还是用些吧。”
安陵容抬眸瞧了瞧翠环，想起前些日子寄住夏府之时，自己总是同夏冬春一起用膳，哪怕初次相见，她也没有丝毫设防，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人。
“翠环……”
安陵容葱白的手压下筷子，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，自己贴身侍女都是夏家的人，她又怎能去打探主人家的事呢？
“小主，”翠环好似看出她的犹豫，福了福身子，轻声道，“奴婢如今是小主的人，自然要为您着想，可有句话奴婢不得不说。”
“奴婢与翠玉自小便同小姐一起长大，她是什么性子，奴婢们最为清楚，她虽从小被娇纵，言语张狂，可性子却是好的，况且奴婢从未见过小姐待人这般用心。”
“小姐是真的把您放在心尖尖上，她惯不会弯弯绕绕，若有哪句话说得不中听，小主切莫往心里去。”
秋风掠过，挟来阵阵清幽花香，伴着细碎的光，洒了满室。
安陵容明亮璀璨的眸子忽而闪了闪，瞧着桌上未绣完的绣绷，唇畔噙了抹隐隐笑意。
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