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,谢晚凝就醒了。她坐在案前,翻看着一本厚厚的账册。
这是祖母留下的总账,记录着将军府近二十年来的进项开销。
“大小姐,老钱来了。”秋菊轻声禀报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走进屋内。这是将军府的老账房,在府中干了三十多年,从谢晚凝祖父那辈就开始管账。
“老钱,坐。”谢晚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老钱弯着腰,小心翼翼地坐下:“大小姐找我来……”
“这些账本,你都熟悉吧?”谢晚凝把面前的账册推过去。
老钱点头:“都是老奴经手的。”
“那你说说,这里面有多少是假的?”
老钱身子一颤:“大小姐这是……”
“别紧张。”谢晚凝给他倒了杯茶,“我只是想知道实情。”
老钱捧着茶杯,手微微发抖:“老夫人在世时,账目都是……”
“我问的不是这个。”谢晚凝打断他,“我要知道,各房这些年私下动了多少银子。”
老钱沉默片刻,叹了口气:“大小姐既然问了,老奴就说实话。
这些年,各房确实都……”
“拿着账本,一笔一笔说。”
老钱翻开账册:“三房管着城外的庄子,每年都要扣下两成收成。
二房掌着城里的铺子,账面上写十两,实际进账至少有十五两……”
谢晚凝冷笑:“继续。”
“大房虽然不管事,但谢长峰每月都要从库房支银子。
四房更狠,直接在账目上做手脚,把支出的数目写大了。”
“具体数目呢?”
“老奴这里有本私账。”老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,“这些年各房动的银子,都记在这里了。”
谢晚凝接过小本子,翻了翻:“你倒是细心。”
“这是老奴的本分。”老钱低着头,“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只是谢凌雪那边……”老钱犹豫了一下,“她每月都要从库房支银子,数目不小。”
谢晚凝眯起眼睛:“多少?”
“少则百两,多则千两。”老钱道,“都说是买胭脂水粉,置办衣裳。
可老奴知道,那些银子大多都进了杨记药铺。”
“杨记药铺?”谢晚凝想起昨晚的事,“她买什么药?”
“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。”老钱摇头,“不过,每次送银子的都是她院里的王婆子。”
谢晚凝站起身,在屋里踱步:“老钱,你在府里这么多年,应该攒了不少银子吧?”
老钱一惊:“大小姐这是……”
“别怕。”谢晚凝笑道,“我是想说,你这把年纪了,该享享清福了。”
老钱跪下:“大小姐饶命!老奴知错了!”
“起来。”谢晚凝扶他起来,“我不是要治你的罪。
相反,我要重用你。”
“重用?”
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大管家。”谢晚凝道,“专门负责查账。
月钱翻倍,年底另有赏银。”
老钱愣住了:“这……”
“怎么,不愿意?”
“不是。”老钱连忙道,“只是老奴怕……”
“怕得罪人?”谢晚凝冷笑,“你放心,有我在,谁也动不了你。”
老钱想了想,重重地磕了个头:“老奴谢大小姐信任!”
“起来吧。”谢晚凝递给他一个钥匙,“这是账房的钥匙,你现在就去查账。
记住,要查得仔细些。”
“是。”老钱接过钥匙,又道,“大小姐,还有一件事……”
“说。”
“账房里有个暗格。”老钱压低声音,“里面藏着一本特殊的账册,是记录各房这些年收受贿赂的。”
谢晚凝眼中精光一闪:“在哪里?”
“在东墙第三块砖后面。”老钱道,“那本账册是老夫人让老奴偷偷记的,连大管家都不知道。”
谢晚凝点点头:“你先去忙吧。对了,把你那本私账留下。”
老钱应声退下。谢晚凝拿起那本私账,仔细翻看起来。
这一看,眉头就皱了起来。
“春桃。”
“在。”
“去把秦掌柜叫来。”
不一会儿,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。这是谢晚凝的产业“清风楼”的掌柜,也是她的心腹。
“大小姐。”秦掌柜行礼。
“看看这个。”谢晚凝把私账递给他。
秦掌柜接过一看,脸色就变了:“这……”
“怎么?”
“三房这些年从庄子里扣的银子,至少有三万两。”
秦掌柜道,“二房更狠,光是铺子的额外收入,就有五万两。”
谢晚凝冷笑:“继续。”
“大房虽然没有实权,但谢长峰这些年从库房支的银子,加起来也有两万多两。”
秦掌柜翻着账本,“至于四房,光是账面上的亏空就有四万两。”
“谢凌雪呢?”
“她这几年花掉的银子……”秦掌柜倒吸一口冷气,“足足十万两!”
谢晚凝站起身,走到窗前:“秦掌柜,你说这些银子都去哪了?”
“据老奴所知,大部分都进了杨记药铺。”
“查。”谢晚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,“给你三天时间,我要知道杨记药铺的底细。”
“是。”秦掌柜应下,又道,“大小姐,还有一件事。”
“说。”
“我查到杨记药铺后面有个院子,每个月十五都会有一批货物运进去。”
谢晚凝转过身:“什么货物?”
“不清楚。”秦掌柜摇头,“都是晚上送的,箱子封得严严实实。
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?”
“那些箱子,都是从李家酒楼运过去的。”
谢晚凝眯起眼睛:“有意思。春桃,你去把账房的钥匙拿来。”
“大小姐要去账房?”
“不急。”谢晚凝坐回椅子,“先让老钱查着。
秦掌柜,你说说城里的铺子。”
秦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:“这是各家铺子的情况。
二房管着的绸缎庄,每月进项至少三百两。但账面上只报两百两。”
“继续。”
“粮铺每月亏空五十两,酒坊少报一百两,首饰铺更狠,直接少报一半。”
谢晚凝接过那张纸:“这些铺子,都是祖母留给我的?”
“是。”秦掌柜点头,“还有城外的庄子,码头的船行,都是老夫人的产业。”
“船行?”谢晚凝挑眉,“谁在管?”
“是个叫孙三的。”秦掌柜道,“此人是三房的亲信。”
谢晚凝站起身:“备马车,我要去码头看看。”
“这……”秦掌柜犹豫道,“那孙三不是好相与的。
他在码头横行霸道,连官府都要给他几分面子。”
“那正好。”谢晚凝冷笑,“我倒要看看,他有多横。
春桃,去把赵三叫来。”
不一会儿,独眼龙赵三大步走进来。
“大小姐。”
“带几个人,跟我去码头。”谢晚凝道,“记住,要带家伙。”
赵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:“明白。”
马车很快就备好了。谢晚凝坐在车里,看着窗外的街景。
码头离城南不远,半个时辰就到了。
“大小姐,到了。”春桃掀开车帘。
谢晚凝下了马车,看着眼前热闹的码头。船只进进出出,码头工人搬运货物,一派繁忙景象。
“孙三在哪?”
“在那间阁楼里。”秦掌柜指着码头边一座两层小楼,“他每天都在那里收钱。”
谢晚凝迈步向阁楼走去。赵三带着几个壮汉跟在后面,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。
阁楼门口站着两个打手,见有人来,立刻拦住去路:“站住!
这里是……”
话没说完,赵三一个箭步上前,两拳就把人撂倒了。
“砰!”阁楼的门被踹开。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数钱,见有人闯进来,顿时大怒:“谁敢……”
“你就是孙三?”谢晚凝走进屋内,目光扫过桌上的银子。
“你是谁?”孙三站起身,“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?”
“我的地盘。”谢晚凝坐到椅子上,“账本拿来。”
“你……”孙三脸色一变,“你是谢家大小姐?”
“怎么,不认识?”
孙三强笑道:“大小姐来码头,怎么不提前说一声?
让小的好准备准备。”
“准备什么?”谢晚凝冷笑,“准备把账本做假?”
“大小姐说笑了。”孙三搓着手,“小的做事,向来规规矩矩。”
“是吗?”谢晚凝站起身,走到窗前,“那你告诉我,为什么三房每月都能从码头拿到五百两银子?”
孙三脸色大变:“这……”
“还有。”谢晚凝转过身,“那些走私的货物,是不是也经你的手?”
“大小姐!”孙三噗通跪下,“小的知错了!
求大小姐开恩!”
谢晚凝看着他:“把账本拿来,我就饶你一命。”
孙三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本账册:“这是真账本,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。”
谢晚凝翻开账本,眉头微皱:“这三年来,码头的收入去了哪里?”
“都…都给了三房的管事。”孙三额头冒汗,“他们说是老夫人的意思。”
“放屁!”谢晚凝一掌拍在桌上,“祖母病重前就把码头给了我,你还敢撒谎?”
“大小姐息怒!”孙三磕头如捣蒜,“小的这就把银子还上!”
“银子?”谢晚凝冷笑,“你以为我缺这点银子?
赵三!”
“在!”
“把他绑了,送到衙门去。”谢晚凝站起身,“就说他私通海盗,走私违禁品。”
“不要!”孙三吓得魂飞魄散,“大小姐,小的什么都说!
三房这些年在码头做的事,小的都知道!”
谢晚凝重新坐下:“说。”
“三房不光收码头的银子,还经常半夜运一些箱子。”
孙三道,“那些箱子都是从海上来的,运到城里后,有一部分送去了杨记药铺。”
“还有一部分呢?”
“送去了李家酒楼。”
谢晚凝眼中精光一闪:“继续。”
“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违禁品。”孙三压低声音,“有药材,有胭脂,还有……”
“还有什么?”
“还有人。”孙三咽了口唾沫,“都是从海上买来的。”
谢晚凝站起身:“赵三,把他带走。记住,让他把知道的都写下来。”
“是!”赵三一挥手,两个壮汉就把孙三拖了出去。
谢晚凝走到窗前,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。
春桃在旁边轻声道:“大小姐,要不要通知官府?”
“不急。”谢晚凝转过身,“先让秦掌柜查查那些箱子的去向。
对了,让人盯着杨记药铺,看看谢凌雪最近去过几次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有。”谢晚凝眯起眼睛,“去查查三房这些年在外面买的铺子。
既然他们这么会赚钱,想必也该露出马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