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宝珍夹起的玲珑虾饺因着这响动又落回了盘子,她索性放下手中筷箸,等着外头的动静停下。
“不必理会。”
裴景之瞧出了小姑娘的局促,他拿起她的碗,极其自然地替她舀起了汤。
“外头的人,好像是来找景之哥的。”
“沧云不会放他进来,安心。”
话音刚落,外头那道声音便隔着雅间的门传了进来,并未因着被拦下而生怒,反倒还带着些揶揄和玩味。
“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裴大少爷还有这样的耐心,会陪着家中妹妹出来看热闹?”
“顾少爷,您不知道的可能比较多。”
沧云的声音响起,一板一眼,“今日我们主子不见客,得罪了。”
“我是客?”
沧云停了停,许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,默了片刻才又接着开口:“我们主子今日也不见生人。”
“……一个不爱说话的主子,和一个不会说话的侍卫,还真是让我开了眼。”
男子像是被噎了一瞬,语气里带着些无奈。
“一杯茶都不能让我喝喝?你知道我的性子,就不怕我强闯进去,吓到几位妹妹?”
“对不住了,顾少爷。”
外头的动静一点点大了起来,陆宝珍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,面前的裴景之却仍是一脸平静,还有心思将盛好的汤放到她跟前,好看的手指划过那白玉青花碗,慢条斯理,引人心神。
陆宝珍想开口问一句,咬了咬唇,却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。
这雅间里合适开口的该是清韵,而不是她这个陆家姑娘。
想罢,陆宝珍低下了头,准备喝汤。
“这楼里有几道菜还有些名气,但今儿太晚,过几日,让清韵带你来尝尝。”
裴景之语气自然,陆宝珍虽有些惊讶,却又觉是自己多思,只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,拿起了勺子。
汤色奶白,还透着鲜香,喝的人浑身暖洋洋的。
而原以为旁侧坐个人会让她不适应,不敢吃东西也不敢说话,可当裴景之真坐下去,她又觉那股和煦让她紧绷的心一点点松了下来,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生疏。
就像小时候。
陆宝珍忍不住又偷偷瞧了裴景之一眼。
那时候的她还不知这裴家大哥不爱说话,每每同母亲来裴府看老夫人,一定要坐在他旁侧,唠叨到他开口。
直到裴则桉来唤她,叮嘱她莫要惹他大哥生气,陆宝珍才有所收敛。
可即便是那时候,她也没觉裴景之可怕。
反倒是大了,隔了许久瞧见,心中才生出了些忐忑。
可眼下瞧他满眼温和,眸中透着和煦之色,陆宝珍连最后那丝忐忑也散了个干净。
“景之哥不尝尝吗?”
“顾衍舟太吵,我出去瞧瞧。”
“那要不要,请着顾家公子进来?”
裴景之平日少与人来往,不像裴则桉,混不吝的性子,有不少一同玩闹之人。
他称得上好友的大抵几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,而其中陆宝珍见过的,只有这位顾家少爷顾衍舟。
同裴景之完全不同的性子,爱闹爱折腾。
但很奇怪,他同裴则桉不太合得来。
以往陆宝珍瞧见,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,极少有来往,也极少说话。
但今日裴景之待她这般好,还帮她赶走了裴则桉和贺知微,她想了想,还是决定问上一句。
“适才顾公子说只讨杯茶喝,想来是今日这处烟火热闹,寻不到空位,不如……”
“不必,这个时辰他进来,不合礼数。”
话音刚落,裴清韵那头便传来“噗”的一声,旋即又猛然咳了起来,像是喝茶时被呛住。
好不容易缓下来,她看向她这个大哥,一时没过脑子,不怕死地问了一句:“那大哥你现在在这,不也是不合礼数?”
裴景之垂眸擦了擦手,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,一脸坦然,“我同他不一样,宝珍,你说是不是?”
没想到话会落到她身上,陆宝珍放下汤勺,亮晶晶的眼对上正欲起身之人的目光。
想了想,她笑着点头,乖乖地道:“是,景之哥和顾家少爷不一样。”
顾衍舟对她来说不过是外人,可裴景之不一样,抛开幼时识得的情意,往后他还可能会成为她的真大哥。
“那景之哥快些去,等回来兴许汤还热。”
裴景之对小姑娘的反应甚是满意。
他唤了旁人来布菜,又嘱咐了几句不许多吃,这才起身去了外头。
–
出了雅间门,裴景之身上的温和便一点点消散。
但顾衍舟却毫不在意,眼中调侃未散,笑意中还透着几分玩味。
两人直直走进旁侧雅间,顾衍舟往椅子上一坐,一点也没有要讨口茶喝的模样。
“有必要?亏我为了今日替你忙前忙后,眼下连喝口茶都不让,要护这么紧?”
“你前几年找的那幅画,过几日我让人送到你府上。”
“我前几年……前朝大家姬白的绝笔之作?”
“嗯。”
裴景之音色清冷,虽没有同陆宝珍说话那般温和,但熟悉之人还是能听得出他对顾衍舟的不同。
“那幅画竟然在你那?”
顾衍舟眼中闪过惊喜,可随后他忽然反应过来,“不是,那幅画在你那,你竟然到今日才告诉我?而且还是为了拿来堵我的嘴?你信不信我下次瞧见她——”
“别吓着她。”
裴景之皱了皱眉,却又在说起里头的人后,冷峻之貌添了几分暖意。
“她心性纯良,知你同我交好,虽与你不熟,但多少会信几分你说的话,所以离她远一些,不该说的,莫要在她跟前开口。”
“……我吓她,我敢吗?”
顾衍舟撇了撇嘴,不知是在替谁生气。
“你该去寻你那二弟的麻烦,外头的浪荡公子哥,却盯着你那小姑娘来骗,要我看,他跟贺知微挺配,要不你裴家委屈一些,同政敌握手言和,全了他们这一对。”
裴景之眸色沉了沉,周身透出清冷之气。
顾衍舟见状闭上了嘴,想找个事情做,便替自己倒了杯茶。
“往后,他不会再有靠近的机会。”
裴景之起身,语气平静淡漠,却又隐隐透出压迫之意。
“至于那画,”他行向外头,但声音却甚是清晰地落入了顾衍舟的耳。
“今年正逢顾老爷子花甲之年,那画若早给了你,今年顾家寿宴,你去何处寻来更好的物件。”
顾衍舟轻嗤一声好似不在意,但垂下的眼中却闪过感激,勾起的唇角也收了几分玩味,无奈一笑,而后摇了摇头。
裴景之定的雅间就在隔壁,适才陆家小丫头和裴则桉的那一场,他瞧了个清清楚楚。
刚刚闹着要过去喝茶,不过是想提醒那小丫头几句,与其回头,不如往身侧看看。
可谁知他这好友护人护得紧,他连面都瞧不见。
索性只能作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