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梧桐路,谢临瑾觉得浑身神清气爽。
棘手的事情处理好了,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陶酌。
陶酌洗完澡,拿了吹风机去阳台上吹头发。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,陶酌穿着薄款的睡衣套装,对着镜子吹头发。
寝室用的吹风机有功率要求,陶酌拿着小功率的白色吹风机,吹了半天才吹了个半干。
发尾湿湿地搭在腰间,陶酌收起吹风机,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,想看看时间,若是还早就把衣服洗了。
看见自己有两条消息,陶酌瞄了眼时间,以为是陶女士的消息,连忙打开微信,看见的却是谢临瑾的两通电话。
陶酌犹豫着,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回复。
想到昨晚王娅洁说的及时行乐,陶酌趴在桌上,闷闷地戳着谢临瑾的头像。
回还是不回呢?
结果……显示她拍了拍他。
陶酌刚要想撤回,对面已经发来了消息。
「谢临瑾:?」
谢临瑾还是第一次知道微信还有这种功能。
这下陶酌也不用纠结了。
「陶酌:手滑……」
谢临瑾没有在意她是否真的是手滑这个问题。
「谢临瑾:要不要吃夜宵?」
陶酌只好又去瞄了一眼手机左上角的时间。
20:43。
做不出决定,陶酌转头问室友: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……这个点有人喊你们出去吃夜宵,你们去吗?”
师佳戴着降噪耳机在打游戏,听不清陶酌的话,摘下耳机问她:“你说什么?”
夏若竹出门串寝了,王娅洁握着手机不知道在笑什么,听见陶酌的话,恋爱经验丰富的她意味深长地向陶酌投去一眼:“什么如果,是小富婆的哥哥请你吃夜宵了吧?”
师佳非常配合地“哎哟”了一声,作出一副娇羞的神情,“讨厌啦,说这么直接,我们小酒酒要害羞死了!”
被打趣了的陶酌脸上红红的,轻哼了一声,又转回去。
王娅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,“去呗!小酒,我们还这么年轻,当然要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啊!”
趴在桌上的陶酌直起身,垂首想着心事,“可是……”
王娅洁和师佳静静等待着她把话说完。
“可是……”
可是了半天,也没等到她的后半句话,王娅洁的耐心尽失,抬手打断了她:“别可是了。你没听过一句话吗?”
王娅洁没有说下去,她在等陶酌的反应。
陶酌转头看她,眼里带着迷茫,“什么?”
王娅洁放下手机,走到陶酌身边,两只手搭在陶酌的肩上,低头凑到陶酌的身边,不轻不重的声音,却把每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。
“‘只要彼此爱过一次,就是无憾的人生。’”
陶酌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什么击中,那始终环绕在心间的迷雾,终于弥散。
云开雾散,开云见日。
陶酌抬头,对上王娅洁笑着的双眼,朝她郑重地点头以示感谢。
谢临瑾就在音乐学院西门外,陶酌回复完消息,放下手机打开衣柜挑衣服。以前觉得卫衣和牛仔裤就是最好的搭配组合,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太过随意。
陶酌不是没有裙子,只是不爱穿。
毕竟,穿裙子不方便她骑共享单车。
从衣柜里翻出可以算得上是压箱底的百褶裙,展开一看,因为被她叠放在衣柜最底层,上面全是积压产生的褶皱,寝室里也没有熨烫工具,陶酌叹口气,只好换上卫衣和牛仔裤。
担心谢临瑾久等,陶酌一路跑下楼,后背浸出一层薄薄的汗,半个小时前的澡算是白洗了,但她不在意。
谢临瑾在消息里说在学校西门外等她。
可真等陶酌下了楼,发现他就站在寝室大门外的路灯下。
谢临瑾穿着一身西装,若是在别的学校,可能这样的打扮会在一群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,但这里是音乐学院,许多学生弹奏时需要穿礼服或正装,加上谢临瑾年轻英俊,看起来跟学生没太区别。
陶酌看着站在路灯下的他,脑海里突兀地想起谢凭瑶“失恋”那天,他穿着大衣站在路灯下,清俊从容的模样。
时间一晃,从冬天走到了春天,但是谢临瑾却在匆匆而过的时间里,依然温润卓然。
陶酌突然骄傲地挺起了胸膛,她有些虚荣地想着,这么好看的男人,是来找我的。
脑海里又一次回响起王娅洁的话。
“‘只要彼此爱过一次,就是无憾的人生。’”
世间广阔,不是每件事都能如愿拥有最好的结局。
且歌且行,无问西东。
陶酌站在暗处,谢临瑾没瞧见他,但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耐。
喜欢的女孩,等多久都没关系。
终于从死胡同里走出的陶酌,立刻笑着飞奔到谢临瑾面前。
“你不是说在西门等我吗?”
有风吹过,吹乱了她的刘海,谢临瑾伸手替她拨了拨刘海,才徐徐开了口。
“想早点见到你。”
每一个字都敲在了陶酌的心上,她觉得自己就像喝了酒一样,整个人飘飘然。
陶酌低下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的耳畔只有怦怦作响的心跳声。
好烦。
两个人离得有点近,谢临瑾只要一低头,就能闻见她头发上护发精油的味道。
是一股淡淡又柔和的清甜,像是无花果的味道。
陶酌在如雷般的心跳声里,开了口:“去哪吃夜宵?”
尽管她尽量控制,但开口时发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。
怕她赶不上寝室门禁,谢临瑾望着不远处热闹的西门一条街,“就这里吧,你带路?”
陶酌抬起头,拍着自己的胸膛向他保证:“保证尽地主之谊。”
“你有什么想吃的吗?”陶酌问。
西门的东西大多都是重口的,这几次和谢临瑾的相处,以及对谢凭瑶的了解,他们好像都是偏爱清淡的美食。
陶酌对美食,向来是没有忌口的,因为不挑食,她小时候几乎是所有邻居家的梦中情娃。
谢临瑾看着街道两侧花花绿绿的招牌,麻辣烫、羊肉泡馍、卤肉卷……大多都是他没尝过的新鲜玩意。他做不出选择,只好将选择权丢回给“地主”,“都行,看你。”
陶酌也看着街边的招牌,她晚上犯懒,就去了离寝室最近的一食堂。
一食堂的饭菜实在太过难吃,陶酌不想折磨自己的胃,便去了卖粥的窗口,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两个生煎包。这点东西不够她塞牙缝的,没多久就全消化了,就算谢临瑾不喊她吃夜宵,她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胃,肯定会拉着室友陪她一起吃夜宵。
陶酌的目光在麻辣烫店的招牌上顿住了。
想吃。
转头看看谢临瑾,他爱吃清淡的,那就点清汤,她吃过一次清汤,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,非常适合少爷的胃。
就这么决定了,陶酌带着人进了店。
陶酌指着点菜柜里菜品,“想吃什么随便拿,这家店荤素一个价。”
谢临瑾没见过这样样式的店铺,觉得新奇。那些牛肉丸、蟹棒什么的,他更是没吃过,不知道味道如何,便跟在陶酌身后,决定“抄袭”她,她拿什么,谢临瑾就拿什么。
结账的时候,收银员问陶酌要什么口味。
陶酌说:“我要中辣,他……清汤。”
谢临瑾摇头,“不用,跟她一样吧。”
陶酌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:“你确定吗,少爷?你能吃辣吗?”
A市人喜爱甜口的美食,基本不食辣,本帮菜里放眼望去,找不出一颗辣椒。
Z城人也基本不食辣,陶酌是上了大学这几年,跟着室友练出来的吃辣能力。
这番话落在谢临瑾的耳朵里,像是在挑衅和质疑他。谢临瑾嘴硬:“你都可以,我为什么不可以?”
陶酌耸耸肩,他非嘴硬,那就由他去。
“希望你可以一直嘴硬下去。”陶酌露出坏笑,趁谢临瑾还没回过神,从饮料柜里拿了一瓶牛奶,先他一步扫码走人。
谢临瑾看付款机会被抢走,没说什么,冲着收银员一笑,跟着陶酌走了。
两人才坐下,谢临瑾看她把那瓶牛奶放在自己面前,“不是要尽地主之谊吗?怎么只给自己买牛奶,不给我买?”
“你在这乖乖坐着。”陶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把小票和叫号器给了他,“吃葱和香菜吗?”
“吃。”
陶酌去调料台,给自己和谢临瑾各调了一碗。
她的小碟子里,麻酱、辣椒面、蚝油……什么都加,而谢临瑾的那个小碟子里,只有满满的一碟醋,上面飘着几根香菜和葱花。
谢临瑾对她如此不公平的行为表示抗议:“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东西,我只有一碟醋?”
陶酌伸出食指,在他面前晃了晃,故作玄虚地开口:“天机不可泄露,等会你就懂了。”
桌上的叫号器亮起闪烁的红灯,不断发出震动。
陶酌拿起叫号器,走出两步,转头看见谢临瑾像是状况外,依然坐在椅子上,“跟我一起去端麻辣烫。”
谢临瑾反应过来了,跟着陶酌走到收银台。
回到座位上,陶酌压低声音问:“你不会连肯德基和麦当劳都没吃过吧?”
看他刚才的反应,一看就是习惯了服务生把餐品端到他面前了,没准连肯德基都没吃过。
“吃过。”谢临瑾摇头,“吃过几次”
陶酌露出一副“真的吗”的惊讶表情,“真没想到,我还以为娇贵的大少爷连肯德基和麦当劳都没吃过呢。”
谢临瑾苦笑,“我没见过世面。”
陶酌震惊地张大嘴巴,嘴里的油条差点掉了出来,她着急忙慌地嚼了几下咽下,“你还没见过世面啊?你都出过国,我连飞机都没坐过,要说没世面,应该是我吧?”
陶酌并不会为自己的某些浅薄而感到自卑,没坐过飞机,她并不觉得是丢人的、不可言说的丑事,真正要觉得丢人的应该是那些狂妄自大,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人的人。
谢临瑾不认同她的观点,“世面不过就是世界的一面。所有人,见过世面,也都没见过世面。”
语文学渣陶酌被他这番话绕晕了,握着筷子想了许久,觉得他言之有理,但又懵懵地,不知道道理在哪。
看着陶酌似懂非懂的样子,谢临瑾给她解释:“我看过国外的风景,这是我见过的世面,但我没见过农田里的农作物,这是我没见过的世面。所谓高级,不过是人为分出的排序。这个世界,从来没有什么是高级的。”
陶酌好像懂了,指着自己说:“我没坐过飞机,这是我没见过的世面,但我会弹琴,还会写谱子,这是我见过的世面。是这样吗?”
谢临瑾点头,“对。”
很新奇的观点,陶酌拿着备忘录记着。
谢临瑾低头吃东西,娃娃菜才咬下一口,就辣得他不停咳嗽。
陶酌一边取笑他,一边拧开了牛奶的瓶盖,推到谢临瑾面前,“喝点牛奶,解解辣。”
被辣到说不出话的谢临瑾看着那瓶牛奶,摇摇头。这是她的牛奶,他不喝。
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,陶酌解释:“知道你吃不了辣,特地拿给你解辣的。”
谢临瑾这才拿过牛奶,猛灌了两口,将喉间的那股干渴的热辣压了下去。
陶酌笑着端起那碟盛满陈醋的碟子,不由分说地全部倒入谢临瑾的碗里。
“好了,这下不辣了。”陶酌早就猜到了这一幕,“不用太感谢我。”
谢临瑾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,“考虑得很周全。”
陶酌却不接受他的夸奖,直言:“是你非要逞强,还嘴硬。”
坦然接受她的点评,“是,以后我会认清自己的。”
认清自己的能力,也认清自己的心意。
谢临瑾吃过晚饭,胃里没有收留夜宵的余地,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,跟陶酌说吃饱了。
陶酌看着那几乎跟没动过一样的食物,就这么白白浪费了,太可惜。
“介不介意我吃你的那份?”
没想到她会这么说,谢临瑾一愣,随后说不介意。
陶酌跑去跟店员要了个打包盒,把自己这份打包,再把谢临瑾那份推到自己面前。
跟室友们相处这么多年,大家都不介意彼此的口水,自己这份才动了几筷子,打包带回寝室,大家还可以一起吃,但谢临瑾这份是万万不能同室友分享的,她一个人又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吃下两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