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峰崩裂的轰鸣声如万马踏破云霄,两座雪山自半腰处炸开千道裂纹,积雪裹着碎石化作滔天白浪,仿佛两条暴怒的苍龙俯冲而下。哪吒攥着阳魄冰魄急退,脚下冰面却寸寸塌陷,阿丑举盾抵住一块砸落的巨冰,盾面瞬间凝出蛛网般的白霜:
“要死要死!老娘刚附身就要变冰雕!”
“接着!”哪吒将阳魄抛给阿寅,火尖枪横扫击碎迎面扑来的雪块,枪尖燎起的火焰竟被暴风雪压得只剩一缕青烟。申公豹在十丈外的断崖上踉跄奔逃,怀中阴魄泛着幽蓝冷光,结巴的嘶吼混在风里支离破碎:
“救救救……我弟……”
雪浪已扑至头顶,遮天蔽日的白影中忽然炸开一声龙吟。
青鳞巨龙自云层间俯冲直下,龙爪撕开雪幕,长尾如天鞭般抽向崩塌的山脊。敖丙的真身比三年前更嶙峋,龙角残破,脊背上鳞片斑驳翻卷,却硬生生用躯体撑住了倾倒的冰峰。哪吒抬头时,一滴龙血正砸在他脚边,在冰面灼出焦黑的孔洞。
“敖丙你疯了?!”哪吒跃上龙脊,火尖枪插进冰缝稳住身形,“海底罪没受够,上赶着送命?”
巨龙的金瞳斜睨他一眼,龙须在狂风中乱舞:
“陈塘关的债……我还了……”喉间滚出的闷雷声震得冰峰簌簌落雪,龙爪深深抠进山岩,鳞片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。哪吒突然注意到龙颈逆鳞缺了一角——正是三年前被他生生撕下的位置。
山体再次剧震,敖丙的龙爪突然打滑,左侧冰峰轰然倾斜。哪吒啐掉嘴里的雪渣,反手将半块阳魄塞进龙鳞缝隙:
“撑住!小爷不习惯欠人情!”
龙瞳骤然收缩,敖丙仰头长吟,青鳞间爆出刺目寒光。崩塌的雪浪在空中凝滞一瞬,竟化作冰晶簌簌飘落。
哪吒趁机揪住申公豹的后领,火尖枪抵住他咽喉:
“阴魄分一半,不然把你串成糖葫芦!”
申公豹的瞳孔在碎发后颤了颤,突然扯开衣襟——胸口赫然嵌着半片龙鳞,与敖丙缺失的逆鳞严丝合缝。
“你你你的冰魄……早染了龙血……”他嘶声笑着,任由哪吒夺走半块阴魄。
“愣着干嘛!补天石护法的神力是摆设?”两根兽角爆出金光,结界轰然展开,裹着众人冲出雪暴。
敖丙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长吟一声,冲向天际,向东海方向飞去。
申公豹在雪坡尽头踉跄远去,嘶哑的尾音散在风里:
“酆酆酆都见……”敖丙的一片龙鳞飘落在哪吒掌心,温润如泪。
阿寅盯着鳞片上蜿蜒的血纹,长矛往地上一杵:
“这条龙……够疯。”哪吒把龙鳞揣进怀里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火尖枪上的裂痕——那是三年前捅进敖丙胸膛时留下的。
远处的雪崩轰鸣渐渐沉寂,仿佛巨龙最后的叹息。
第二节:山脚余烬
雪崩后的寂静压得人耳膜发胀,哪吒踩着满地冰渣,靴底碾碎一片龙鳞形状的薄霜。阿丑正蹲在雪堆里扒拉结界兽的爪子,嘴里骂骂咧咧:
“龟儿子敖丙,救人就救人,把老娘的指甲盖都冻裂了!”她举起青紫色的兽爪对着阳光端详,忽又换成殷夫人温软的语调:
“吒儿,给娘找点朱砂来补补……”
“补个锤子!”阿寅一矛戳进雪地,矛尖挑起个亮晶晶的物件,
“瞧瞧,那结巴豹子落下的好东西!”
青铜钱在矛尖上滴溜溜转着,正面刻着“阴阳通宝”,背面却是一行小字:
【酆都鬼市·子时三刻】。
哪吒伸手去抓,铜钱突然烫得惊人,在他掌心烙出缕青烟。“嘶——”他甩着手跳脚,
“申公豹这厮留的哪门子路引,分明是烤地瓜的铁钳!”
阿丑凑过来嗅了嗅铜钱,兽鼻皱成团:
“一股子焦糊味,跟灶王爷烧糊的锅底似的。”话音未落,远处山坳忽地飘来几缕黑烟,混着葱花香和焦炭气,在雪地里织出诡异的雾网。
哪吒把铜钱揣进乾坤袋,袋中三年前撕下的半片龙鳞突然发烫。他望着敖丙坠海的方向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火尖枪上的缺口——那处豁口正与龙鳞残破的边缘严丝合缝。
“走啦走啦!”阿寅把长矛扛在肩头,矛穗扫过哪吒后脑勺,
“上古神兽陪你们母子演苦情戏,传出去我在妖界还混不混了?”
三人踏过雪原时,哪吒故意落后半步。他悄悄摊开掌心,一缕龙血凝成的冰晶正在阳光下融化,渗进当年混天绫捆住敖丙时勒出的旧伤疤里。阿丑突然回头,殷夫人的魂魄在兽瞳中闪过柔光:
“海里的闷葫芦……比你会疼人。”
远处酆都方向传来隐约更鼓,子时的梆子声撞碎了满地残雪。哪吒把混天绫往脖上一甩,赤绫掠过处,雪地上赫然显出半枚龙爪印,指向雾霭深处灯火乍现的鬼市轮廓。
阿寅抽了抽鼻子,矛尖抖落两片雪花:“先嗦碗红油抄手?老子闻到孟婆汤里掺花椒了。”
哪吒踹起一团雪砸他:“那是灶王爷的糊锅灰!”雪粒在空中炸开,混着远处飘来的焦香,恍惚间竟真像极了人间灶火。
第二节:鬼市炊烟
酆都鬼市的炊烟是靛青色的,混着焦糊味钻进人嗓子眼里。哪吒捏着申公豹给的牙牌挤过妖群,牌上“百目居”三字烫得他掌心发痒。阿寅的青铜矛挑开垂落的招魂幡,露出后头歪斜的匾额——【灶王黑店】,门楣上还粘着半片发霉的锅巴。
“客官……嗝……吃点什么?”店小二顶着颗章鱼脑袋,触须卷着菜谱直往哪吒脸上拍,
“今日特供……孟婆汤泡馍、月老红线拌凉皮……”
阿丑的铁盾“哐当”砸在柜台:“龟儿子!把糊锅灰交出来!”
柜后慢悠悠探出个油光锃亮的脑门,灶王爷叼着烟杆眯眼笑:
“李夫人,附在畜生身上骂街,有失体统啊。”
哪吒的火尖枪突然插进灶眼,三昧真火“轰”地点燃整个灶台:
“体统?小爷拆了你……”
“且慢!”灶王爷烟杆敲了敲铁锅,锅底簌簌落下层焦灰,
“糊锅灰有灵,得拿眼泪换——至情之泪,至痛之泪。”
阿寅的矛尖倏地抵住章鱼小二咽喉:“这玩意儿的墨汁算不算?”
“算算算!”章鱼妖触须乱颤,“小的这就哭!”可挤了半天只淌出腥臭粘液。
暗处忽然传来破锣嗓子:“老子有泪!”
百目鬼扛着麻袋撞进来,浑身眼睛都在淌血泪:“当年我娘被仙翁炼成丹,这泪够痛不?”
灶王爷烟杆一顿。哪吒突然嗅到焦灰里混着东海龙涎香——和申公豹身上的一模一样。阿丑的爪子猛地拍碎麻袋,里头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鼎,正是失踪的神农鼎残片!
“鳖孙还搞副业?”阿寅矛柄横扫,百目鬼浑身眼睛齐齐闭紧,“卖假货卖到咱头上!”
哪吒却盯着灶王爷发抖的烟杆:“至痛之泪……”他突然扯开衣襟,露出心口陈塘关雷劫留下的疤,
“我娘当年在这位置挡过三记天雷,够痛吗?”
灶台突然爆出火星,糊锅灰自发凝成个小小殷夫人,正弯腰给哪吒缝被火烧破的裤衩。阿丑喉间滚出呜咽,兽瞳淌下混着铁锈的泪——那泪珠坠入灰堆,烧出一朵黑莲。
灶王爷摇了摇头说:“不行……不行,必须要你自己的至痛之泪才行,只有变成金色莲花才可以为你母亲重塑肉身。”
哪吒欲哭无泪,更别说什么至痛之泪了。
灶王爷临走时说: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的。
鬼市外传来打更声时,众人发现糊锅灰罐底粘着片龙鳞——
阿丑对着鳞片哈气擦拭,铁盾映出殷夫人新留的八字:
【多喝热水,少揍神仙】。
百目鬼突然从废墟钻出,扔来个青铜匣:“仙翁在归墟……囤了不少好货……”匣内腥气扑鼻,正是重塑肉身最后所需的【凤凰血】。
哪吒把匣子抛给申公豹:“下回偷东西记得擦屁股。”
申公豹接匣的手稳稳当当:“下下下回……请你喝喜酒。”
鬼市的炊烟散尽时,阿寅突然捅了捅哪吒:“那哭包章鱼妖在学你娘缝裤子……”
众人回头,见章鱼小二正用触须捻着针线,给被捅破的招魂幡打补丁——针脚歪斜,像极了殷夫人当年的手艺。